追剧｜少了历史厚重感，《北上》还能续写《人世间》的辉煌吗

3月3日，改编自茅盾文学奖作品《北上》的同名电视剧在央视与爱奇艺同步开播。剧集由姚晓峰任总导演，金牌编剧赵冬苓操刀，集结白鹿、欧豪、胡军等实力演员。据播出平台公布的数据，该剧实时收视率峰值破3，位列同时段收视率第一。

剧集播出后，剧中呈现的烟火气让观众眼前一亮。不过，剧集进行了大量改编，徐则臣笔下的百年运河沧桑史，变为新世纪花街少年的成长、创业；原著中意大利探险家沿运河北上的历史主脉，仅化作片头不到两分钟的黑白影像。

有不少声音遗憾地认为，这种将文学性历史叙事转化为青春奋斗史的改编，让观众在感受市井温暖之余，也不免生出“运河失魂”的遗憾，要再现《人世间》的辉煌，恐怕有些难。

壹

与原著小说长达百年的沧桑变化不同，剧版的《北上》将人物、故事全部删繁就简，主要围绕运河边花街六位性格迥异的少年（夏凤华、谢望和、邵星池、马思艺等）展开，讲述他们从青涩童年到北上创业，最终回归家乡助力发展的成长历程，同时也由他们的故事写及父辈的困境。

故事从2000年开始展开，几个孩子无忧无虑，成天追逐嬉闹，他们跳到运西瓜的船上偷别人的西瓜，各种调皮捣蛋的事情干个没够。当然，孩子们也不是光知道调皮，他们热情善良，为了帮初来乍到的马思艺换新书包，大家跳到河里捞鱼捞虾去卖来换钱，马思艺被欺负，大家一起帮忙和人打架，少年们的友谊就这样结下，成了一辈子的牵挂。

孩子们的故事在第二集的最后就结束了，随着一个水中游泳的转场，时间来到了2007年，曾经的小孩已经成了十七八岁的少年，小演员也换成了白鹿、欧豪、翟子路、高至霆、李宛妲等人。
花街大院邻里们的2007年则各有各的难。比如胡军饰演的谢天成作为船老大，曾一度因为航运的兴盛发家致富，后来运河准备申遗，出于保护环境和生态的考虑，水运的船只逐渐减少，谢天成一家也陷入困境。

时代风云变幻，其他各家的生活也都越来越捉襟见肘。为了钱，几对夫妻每天吵架；17岁的孩子们也面临高三，有的人成绩好，有的人成绩差，每个人对于未来都是迷茫的。

贰

尽管当下的影视剧大部分走的是强情节快节奏的路线，但这些年播出的年代剧却反其道而行之，用了更多生活流的形式，将故事娓娓道来。比如从《北上》前两集来看，几乎没有什么矛盾冲突，剧集用了更多的篇幅讲述花街上几户人家的邻里情和六个少年的友情。

几个家庭都是普通人家，有的在运河边开餐馆，有的卖早点，有的在文化馆上班，有的则是跑船的船老大。远亲不如近邻，大家如同一家人那样相处，你家孩子在我家吃饭，我炒菜需要葱就从你家借，运船生意好那就大家一起去赚，这一家夫妻吵架大家都帮着劝……这样的邻里氛围几乎在当下的都市生活中已经消失。
主演胡军在开播发布会时也曾提到，《北上》最难能可贵的一点，是将中国传统式的邻里关系给找回来了。

这种邻里关系的人情味、烟火气，在快节奏生活的当下，确实能够打动不少观众。不仅上年龄的父母辈从中看到了自己远去的童年，许多年轻人也从中获得情感慰藉。这也是这些年《人世间》《小巷人家》等年代剧走红的原因。
但坦白来讲，无论是邻里一家亲还是情同手足、一起长大的好友的群像，这些都是过往年代剧中反复出现过的，而《北上》对于邻里情、友情的刻画有些落于表面，没有太多情节和细节去挖掘他们更多的故事。

比如六人组小时候的故事仅两集不到，仓促之中就突然结束，还没看够就长大了；邻里之间相互扶持相互帮助的故事也有记流水账的感觉。反观此前出圈的年代剧《小巷人家》，黄玲和宋莹之间，不管是补衣服、做衣服还是共同种植蛇瓜、修房子、买电视、借钱，每一个故事都有具体细节，而且一说出这些关键词就让人马上想到对应的情节，这也让二人的“神仙友谊”显得更加可信。

叁

2019年，《北上》获得第十届茅盾文学奖，当时的颁奖词曾认为：在《北上》中，徐则臣以独出心裁的叙事技法为大运河立传。在百余年的沧桑巨变中，运河两岸的城池与人群、悲欢与命运、追寻与梦想次第展开，并最终汇入中国精神的深厚处和高远处。围绕大运河这一民族生活的重要象征，中国人的传统品质和与时俱进的现代意识在21世纪新的世界视野中被重新勘探和展现。
事实上，作为原作者，徐则臣的野心不仅限于重现河流与流域的原貌，更要展现这条河流与一个古老民族生存方式休戚相关的历史与文化。小说中，作者精心选择了1901年这个时间点，描写了意大利人小波罗从杭州出发，一路沿着大运河乘船北上，这也是原著主要的结构线索。这一特殊的时期，实际是近现代史上运河与国家命运同时发生转折的时刻，中国与外来世界发生了重大遭遇和碰撞，以此为背景，让作品有了更强烈的张力，激活了运河故事的特殊历史内涵。

所以，当改编后的《北上》播出后，不少读过《北上》原著的观众觉得剧集改编过大，淡化了原著的厚重感和历史纵深感。 
曾经在原著中浓墨重彩的晚清历史被一笔带过，仅仅出现在第一集的序幕中，和之后的剧情也没有太多直接联系。围绕着白鹿饰演的女主夏凤华这个全新的原创人物，剧版《北上》更多地成了家长里短、儿女情长的都市故事，笔墨也更多地放在了年轻一代的奋斗成长上。

可以这样说，如果不提运河，这样的故事可以发生在中国的任何角落。在当下的影视剧市场，我们有太多青春奋斗的故事，有太多探寻真实自我和人生意义的故事。观众希望在《北上》看到更多的新东西，但至少从前几集以及故事梗概来说，并没有太多创新之处。
对于这样的改编，编剧赵冬苓曾在微博中分享称，原作主体故事是写清朝的，但她接到的第一个指令就是要写当代，“作为职业编剧，既然签约同意接手，就得满足甲方的要求。这才有了花街六少年，也才有了谢望和大华子”。她还提到，原作中当代的故事相对比较缺乏戏剧冲突，这就确实是一个难题，最终她在改编上追求在精神上保持和原著一致。

肆

近年来，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改编的影视剧越来越受到欢迎，和《北上》共同获得当年茅奖的作品有《人世间》《牵风记》《主角》《应物兄》，目前《北上》和《人世间》已经播出，《主角》也已经开机，《应物兄》的影视改编版权也已经售出。
可以看到的是，这些年厚重文学的改编中，《繁花》《人世间》《平凡的世界》《白鹿原》等是成功的，成功的原因很多，但无外乎是主创人员的匠心制作、故事足够打动人、有引起共鸣的人物、在尊重原著精神的情况下进行适合当下观看习惯的改编等。

《人世间》图据：ICphoto
从文字变成影视，并非不能对原著进行大刀阔斧的改编，关键是如何改得好。《人世间》的编剧王海鸰就在原著有些苦难的底色上让其更明亮一些，对一些人物的命运也进行了修改，就连原著作者梁晓声都坦言改得好。《繁花》的改编更是大刀阔斧，但王家卫循着原著中的精髓，讲述了他的沪上“繁花”故事，打造了一个梦中的90年代上海滩，让剧中的阿宝、汪小姐显得鲜活、可爱。

《繁花》
相对来说，一些并不算成功的改编，则在于没能精准呈现文学作品的内核，比如改编自路遥《人生》的《人生之路》，主人公高加林不再是小说中内向不爱说话的农村青年，成了阳光、开朗，有相当朝气的年轻人，这种大改动导致原作的整个气质都变了，也很难说尊重了原作的精神。
在古偶、现偶过于泛滥的当下，观众乐于见到更多优秀的厚重文学作品被改编成影视剧，但对于创作者来说，如何改、怎么改，确实还需要花一些心思。
红星新闻记者 邱峻峰 编辑 曾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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