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目录制那日,两位上海老人相拥而泣,都为这迟来的相会感慨不已。闲谈间,她们发现,虽然家庭背景不同,人生脉络却有诸多相似之处。譬如,她俩一个住蒲石路(长乐路),一个住善钟路(常熟路),相距不过咫尺。两人年轻时都在海外闯荡,并且有一段cabaret经历。cabaret源自法语,原意为酒馆,早在1881年即在蒙马特高地一带流行,为集歌舞与美食于一体的娱乐场所。采芹曾因《苏丝黄的世界》走红,开启长达五年的歌唱生涯;而潘迪华上世纪五十年代从香港璇宫夜总会起步,所唱JAZZ(爵士乐)风靡港岛,《侬勿要骗我》和《何时君再来》等歌曲通过BBC传遍全球,演唱足迹更是遍布世界各地。而且她两人个性也极为近似,个性直爽、脾气火爆。譬如,周采芹有一回演唱时,有一个西班牙女人一直喋喋不休,采芹勃然大怒,大声说道:“Shut up(闭嘴)!”惊得那女人张大嘴巴,不知如何是好。不过,有趣的是,演出结束后,那位女士的丈夫特意敲开采芹休息室的门,略带幽默地说:“我们结婚50年,她总是唠唠叨叨,这是她平生第一次闭嘴。”而潘迪华也有类似经历。她在台北演唱情歌《梦里相思》,有人高声喧哗,令其怒火中烧。于是,她以严肃的口吻警告那位客人:“如果我的歌让你感到烦闷,请移步至外面酒廊,不要影响其他宾客。”次日,她才知道那桌人均为当局要客。当然,潘迪华与周采芹声线不同,采芹的声音嗲声嗲气,既尖又细,有点像周璇;而潘迪华则嗓音沙哑低沉,近似白光。那次上海之行,潘迪华带来了五十年前Decca公司灌制的唱片《The world of Tsaichin》(《采芹的世界》),听着唱片里那熟悉的旋律,两位“海上花”轻轻哼唱起那首在她俩生命长河里留下印迹的《第二春》:“明明是冷冷清清的长夜/为什么还有叮叮当当的声音/听不出是远还是近/分不出是梦还是真/好像是一串铃打乱了我的心......窗外不再有凄凄切切的幽灵/只听到喜鹊儿齐鸣/今夜的狂风吹来了第二春/又把消沉的夜莺吹醒……” “谁能阻挡我的爱”
潘迪华与母亲
对于潘迪华来说,从70岁到80岁的十年是其艺术黄金时期,收获颇丰。但也失去了生命中最宝贵的一部分,那就是母亲与儿子的离开。潘迪华与母亲其实只相差16岁,可以说,既有母女之情,也如同相知相爱的“姐妹”。母亲自尊、自爱、自立的思想深深影响着潘迪华。潘迪华对母亲极为孝顺。每年母亲生日,她必定给母亲唱老人家最爱听的那首《情人桥》。母亲往生后,潘迪华一直将“她”供奉家中,直至王家卫劝潘迪华放弃执念,还母亲自由,孝顺的潘姐姐才为母亲实施海葬;而儿子的远行则令潘姐姐悲痛欲绝。由于潘姐姐年轻时忙于工作,对儿子疏于管教。儿子成年后,交友不慎,无心向学,生活潦倒,只得借酒浇愁,杯不离手,以致肝癌入侵,走向不归之路。按潘姐姐的话说,她和儿子的关系与《阿飞正传》中养母与旭仔的相处高度重合。儿子过世之时,潘姐姐正准备登场演唱,她抑制住伤痛,坚持按原计划上场,只是唱到情深之处,这才哽咽不止。当观众得知原委,也对潘姐姐的敬业精神佩服有加;当然,相处了23年之久的男人远行也是潘姐姐的情感软肋。她与他几度分分合合,但终究彼此支撑。那位先生曾写下一幅书法:“多情却似总无情,唯觉樽前笑不成。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这既是他俩感情的真实写照,也是潘姐姐获得的生命动力源泉……然而,当说起这几位至亲的离别,潘姐姐始终保持冷静、理智的状况。她说:“我用自己的爱心与深情,对待自己的至亲,没有任何亏欠,所以内心感到安宁。”只是,当我问她,作为歌手,究竟准备唱到何时?一向坚强的潘姐姐竟然瞬间破防,泪流满面,用哽咽的声音说道:“I will sing until I die(我将唱到永远).”的确,只有音乐才是推动她生命齿轮的强大动力,音乐与她相互交错,密不可分……